南宫春水17

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,拂过镜湖的水面,漾开一层叠一层的细浪。

张晞和凭栏站在画舫船头,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微凉的船舷,目光落在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荷叶上。

她已经在这里逗留了许久了,连之前的游历计划都搁浅了,实在是这人未免过于会让人心软,她实在是吃这一套的。

“听说这湖里的菱角要到七月才甜。”张晞和侧过头,看见姬虎变正从舱内端出一碟冰镇的梅子汤,纤细有力的指节握着白瓷碗,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温和。

这人,到真的有几分温和,只有这种时候,她没有感受到那种明里暗里的勾引。

姬虎變应了一声,将其中一碗递过来:“早了涩口,等熟了我再陪你来采。”

摘完之后就有新的约定,一次又一次,早晚是他娘子喽,姬虎變暗搓搓的点头。

张晞和就好似听不出来里面的意味一样,浅笑着点头,可惜喽,她比这人大了那么多岁,以后没意外,活的也比他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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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舫缓缓行过一片芦苇荡,惊起数只白鹭,翅尖划破水面的倒影,也划破了舱内有些勾缠缱绻的空气。

张晞和抿了口梅子汤,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。她望着姬虎变的侧脸,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
他正望着水里游过的一群红鲤,嘴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,指尖在船板上轻轻敲着,像是在数水波荡开的圈数。

而正在看鱼的姬虎變,眼睫微微颤动,这个角度他可好看了,晞和肯定也这么觉得吧。

张晞和低眉敛目,罪过罪过,她比人家大了至少一百岁,虽然心里年龄挺小的,但还是莫名会有负罪感哦。

“之前有人说,水是最藏不住心事的。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揉得很轻。

就像她身边这人,情意丝毫不掩饰,几个月相处下来,她都有点怕自己玩脱了。姐弟恋,她能接受,但是一百岁,对方行吗。

姬虎变转过头,眼底映着满湖碎金:“那是没遇上能让水也沉得住气的人。”

他抬手,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荷叶,宽大的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,他将叶子递到她面前,“你看,连水珠都愿意在这儿多待片刻。”

没等人有动作,整个人跟着往前凑,两人的距离近的很,看着张晞和不自觉往后退的样子,姬虎變勾起了笑,语气耐人寻味。

“就像我,总是愿意多待在你身边的。”

张晞和抬眸看了他一眼,这人真能说,接过荷叶,指尖触到微凉的叶面,水珠顺着叶纹滚下来,滴在她的手背上,像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
画舫转过弯,迎面撞上一片荷花塘,粉白的花瓣在暮色里轻轻颤动,香气混着水汽漫过来,缠上两人的衣角。

姬虎变忽然起身,从舱里取来一支短笛,凑到唇边。笛声算不上悠扬,却带着种笨拙的温柔,像晚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。

张晞和靠在栏杆上,看着他吹奏时微微起伏的肩线,听着笛声与水波的拍击声交织在一起,忽然觉得,这满湖的暮色,竟比任何时候都要绵长。

算了,走一步看一步,少年人,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,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柔软得心肠了。

短笛声歇时,画舫已行至湖心。姬虎变将笛子放下,从怀里摸出个纸包,打开来,是几块桂花糕。“早上路过点心铺,见你总看这家。”

张晞和拿起一块,糕点入口即化,甜香里混着湖水的清润。她抬头时,正遇上姬虎变望过来的目光,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,倒像是被湖水浸软了,温温的,像此刻落在身上的月光。

远处的岸边亮起了渔火,一点一点,在黑暗里眨着眼睛。画舫慢慢停了下来,船桨轻轻搁在舷边,只剩水波推着船身,微微摇晃,像躺在一个温柔的梦里。

张晞和忽然觉得,或许不用等到七月采菱角,此刻这满湖的风,这笛声,这带着桂花甜香的月光,已经足够让人记很久了。